刘贞吉接着说：“晋鹏，但得能为天下雨，白云原自一身轻。我真心希望你和车林林今后能做一个心中有百姓的好领导。我最近老是睡不着，想了很多很多，检讨自己。痛苦啊，可眼泪还是流不出来。当时，我抹不开尹军萍的情面，没有坚持原则提出反对意见，客观上给田老板开了绿灯，造成一些国有资产损失。还有，我也未能免俗，逢年过节收了不少下属的红包。不收行吗？那你就是异类，你就成了同僚的敌对面，就成了下属眼中的无情人。好在收到的钱款我大多汇给偏远山区的希望工程办公室，有凭证，说得清楚。还有，以前没有重视雅贿的危害，觉得收一幅书法送一幅画无非朋友间礼尚往来，哪里知道其中暗藏凶险，今后千万当心。我想，主动承担责任也是一种态度吧。合适的时候，我会主动向省委检讨我在宋城国企改制中的过错。”
袁晋鹏说：“刘老师，您的问题最多是把关不严，问题没有那么严重。”
刘贞吉摇摇头：“问题虽然不大，但我们要把它放大，否则以后还容易重蹈覆辙。”
袁晋鹏突有所悟：“老师，我想起韦应物的那首词《胡马》。胡马在风雪中迷路时，从来不曾放弃找寻出路。”
“胡马，胡马。远放燕支山下，跑沙跑雪独嘶。东望西望路迷，迷路，迷路，边草无穷日暮。”刘贞吉很顺溜地背出韦应物的这首词，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。
袁晋鹏见状跟到窗前。
“胡马迷路但矢志不移奋碲前行终究踏出了一条正路！”刘贞吉推开一扇窗户，寒风嗖嗖地往房间里刮，吹得他打了一个冷颤，只好又把窗户关上。侧过身，对袁晋鹏说：“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。任何时候，不必投机，不必名利心太重，以出世心做入世事，就不至于迷惘。我如果不是在乎上官黎明的脸色，不是想尽快做市委一把手，何至于把关不严放弃原则。有人说，大树底下好乘凉。他们哪里知道攀附高官和山头的风险。或许还没明白怎么回事，就受牵连倒下了。说实话，我骨子里一直拥护从严治党，只是为名利尤其虚名所累，一步步向现实妥协。但不管怎么样，坚持自己做人做事原则和底线很有必要。我很佩服宋、明两朝知识分子的气节。王安石、司马光、苏东坡这些人政治观点不同，但斗得光明磊落，纯粹是君子之争。有一个说法，说什么崖山之后无中国。这个不对，否则明朝怎么还会有海瑞、杨继盛、史可法？这说明宋朝知识分子的血统得到了传承。”
袁晋鹏不住地点头：“老师，晚上我学到太多东西了，茅塞顿开哦。该坚持的一定要坚持。丧失原则的妥协、适应，即使得到官位，却失去了自我。应该立志做大事而不是做大官。”
刘贞吉说：“现在，国家正在进一步优化选拔人才的机制。目前，我们的人才集中在党政机关，而发达国家一流人才搞企业搞工商管理，我们的观念太落伍了。当然，以前在中国搞企业不容易。我记得十几年前晴川地区有一个年轻的副县长辞职下海，最后不知所终——估计没有搞出什么大名堂。现代社会，没有兴旺的工商业，就不可能生机勃勃。国家正在加快建章立制，扶持工商业的大发展。”
袁晋鹏点头：“最近，市里几个局长要求转任局党委书记，清城、颖昌陆续有十几个局长提出辞职，要求转到二线去。就是觉得做局长压力大、风险大，权力又不能滥用，断了权钱交易的根子。如果大家都拿这么几个硬工资，办事流程也规范了，何必当官呢？最近流行的顺口溜说，当官要当副吃菜要吃素穿衣要穿布。”
“以前官员的魅力不仅仅是手中的实权，还在于可以发挥的能量。譬如不做公安局长能让派出所长放人，不做卫生局长能让医院院长进药。当这些官员的增值功能附加功能逐渐消失，回归公务员本质时，很多官员会有巨大的心理落差，就不想干了。只要法制化进程继续加速，信息进一步公开透明，老百姓会觉得没有必要仰仗家族里朋友圈里哪个当官的人开后门，官员的光环还会进一步褪去。当然，这有一个过程。”刘贞吉分析说。
袁晋鹏说：“从社会发展角度看，有人不愿做官和报考公务员降温是好事，人人想当官才可悲。一个社会如果人人想着创业而不是端铁饭碗，人人想做光荣的纳税人而不是吃财政，才会真正地进步。”
刘贞吉表示赞同：“因为官场风清气正导致报考公务员降温是好事。”
稍稍停顿又说：“晋鹏，你的路还很长，要吸取我的教训。现在看，我耽搁你了，本来想让你干几年市委秘书长，再顺理成章地进市委班子。我觉得你其实还是应该找机会到县里去历练，进一步提高自己。老是把你箍在我身边反而害了你，职务提升能力不提升见识不提高有什么意思呢，对于老百姓来说，可能一个务实能干的县委一把手比谁都作用大。”
袁晋鹏说：“刘老师，您事事为我考虑，太谢谢了！我一定努力，也会珍惜，力争不辜负您的教导和期望。”
“唉，我是担心你太清醒，经社会打磨慢慢变得圆滑世故，规避所有风险又不创新求变。一个人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自身的激情。”刘贞吉不无担心地说。
袁晋鹏目光直视窗外：“老师，您放心。我不会逃避，对未来我有信心。高调做事，低调做人。做事做人保留必要的底线，不追逐名利，但求无愧于心。”
“好！有这个认识就好，就能与时俱进。”刘贞吉赞道。
又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：“九点多了，你陪我上街走一走，热乎热乎。”
说罢，到衣帽架上取羊下绒风衣，顺手把袁晋鹏的皮衣递过去。
走出市委大院，他们看到大街上灯火通明，人来人往。路边夜宵摊上坐满了人，一些商家促销的吆喝声此伏彼起。远处沃尔玛超市门口似乎搞路演，人山人海，在好一派繁华景象。
刘贞吉感叹道：“好啊！这才是生机勃勃的晴川哦！”
说罢，两人快步走动起来，扎进茫茫人海。(未完待续。)